女中豪杰常香玉

2004-09-17

    妇唱夫随      
    1943年5月的一天,在宝鸡,常香玉被枪杆子押着,去为娶小老婆的青帮头子李越林唱堂会。他们叫常香玉唱了一段又一段,没完没了。常香玉气愤极了,眼前蓦地闪现出《孔雀东南飞》中的悲剧场面。当他们又点戏时,常香玉走上前去,悄悄地向拉板胡的师傅伸了两个指头,暗示她要唱“二八板”。在如泣如诉的琴声中,常香玉唱起了“刘兰芝寻死”那段戏。调子越来越激越高亢,当唱到“苍天降下无情剑,斩断夫妻好姻缘”时,一个家伙大叫起来:“常香玉唱的是‘刘兰芝寻死’,一场大喜叫她给冲了,常香玉,看老子崩了你!”这一叫热闹了,有的骂,有的打,一群狗腿子发疯了。常香玉心想:干脆跟他们拼了!于是,她纵身跳到桌上,拍着胸脯高喊:“有种朝你姑奶奶这儿打!”一边取下手上的金戒指,吞到了肚里……     
    就在那次住院抢救的日子里,常香玉结识了后来终生厮守、相濡以沫的丈夫陈宪章,一位河南籍的知识分子。在他们喜结连理之后,陈宪章干脆辞去工作,专为常香玉量体裁衣,写作剧本。      
    在1947年的一次演出中,常香玉因发高烧而忘了一句唱词,成熟的艺人都有这样的本事,词忘了,就即兴编一句顶上去。常香玉这次也这样做了。那晚散场以后,常香玉对着寥廓的夜空放声大哭。陈宪章追上去,常香玉抱着他说:“真羞死人了,那一会儿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对不起观众,他们花钱买票,那票都是他们的血汗钱哪。我是个唱戏的,什么最大?戏比天大!我这一辈子,要是再有一次糊弄观众,我就去死!”陈宪章说:“我帮你,以后你每一场演出,我都坐到观众席上,挑你的毛病,回来教你改正。”      
    那实际上是一次对天发誓。后来实践证明,他们两个谁也没有食言。常香玉在舞台上再也没有忘过词,失过手;陈宪章也没有一场不坐在台下看常香玉的演出,他为常香玉提出的唱腔和表演方面的意见,都成了塑造一个伟大艺术家的重要“材料”。在常香玉和陈宪章几十年“妇唱夫随”的艺术生涯中,他们合作创作演出了上百个豫剧剧目。特别是被世人公认为常香玉代表作的“红、白、花”(《拷红》、《白蛇传》、《花木兰》),有人统计过,全国有至少有三十个剧种进行过移植,真堪称舞台经典,传世佳作。  (王怀让)         
    戏比天大     
    我是个孤儿,7岁那年,是恩师常香玉满怀爱心,收下了我这个苦命的孩子,从1948年加入香玉剧社至今,我跟随了老师56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我亲眼目睹了常老师用汗,用心,用血,为豫剧事业奋斗的一生。      
    常老师去世前曾有一段自白:“对于一个农民,什么最大?种好地最大,地比天大;对于一个演员,什么最大,唱好戏最大,戏比天大!”    
    常老师9岁学艺,10岁登台,13岁主演,从艺七十多年,创作演出的剧目多达上百个,在老百姓中,流传着这样的话:“看了常香玉的戏,叫你一辈子不生气。”有时候,为了看常老师的戏,观众冒着鹅毛大雪,披着被子,深更半夜排着长队等候买票,就这样每个人还只能买两张。有时在广场演出,散戏后,光观众挤掉的鞋都能装上两三筐……      常派艺术为什么有这么巨大的魅力?十个字:“戏跟时代走,艺随精神长。”     
    即使是“文革”期间挨批斗,被禁止演出,常老师对艺术的追求也没有停止过。夏天高温,她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糊上报纸,用被子蒙着头,练起了唱腔。常老师因“文革”被禁演了八年;可“四人帮”刚一倒台,她的一曲“大快人心事”,就唱得全国人民热血沸腾。      
    在排练《李双双》的时候,为了找准剧中人物的感觉,她梳着李双双的发型,穿着大襟衣服,腰里围个水裙,手里拿个锅拍,走着想着,想着扭着,扭着唱着,太入戏了,“噔”,一头碰到墙上,头上碰了个疙瘩,她还全然不知。有一次,我在旁边给常老师提了个建议:“演古装戏束裙子穿帔有遮头,现代戏的穿戴不遮丑,你这个进门的动作,要是侧着身,转个倒8字,就更好看了!”常老师一听,大叫一声“哎呀,我的小知音”,跑过来抱着我,“嘣”地亲了我一口,“晚上我请你的客!”     
    常老师经常教导我们:“戏是苦虫”,不吃苦不流汗成不了气候;台上要做到“三紧”(头紧、腰紧、脚紧)、“三白”(水领白、水袖白、靴底白)、“三好”(扮相好看、唱出来好听、表演让观众好受)。她教导我们:“平常要把自己当成一团面去揉,揉到劲儿,该用的时候,把你炸成麻花是麻花,蒸成馒头是馒头;就是演配角,也要演到家,叫它出彩;就是当戏补丁,也要当成金丝绒的,叫它发光。”    
    常老师把她的一生都献给了豫剧事业。在她去世的前几天,她的儿子陈嘉康打电话给我:“姐,老师想见你们。”我放下电话,直奔医院,看到老师正在嘱咐我的师妹王希玲:“培养学生全靠你们了。你办的戏校,要好好培养豫剧的接班人啊!”转而她又对我说:“秋,你听,我的嗓子哑了,这是我的本钱,我的枪啊!我得赶快把它治好!得唱……”      我的老师她还没有唱够,还没有唱完啊……  (高玉秋)        
    从“香玉号”到“香玉杯”     
    我和常香玉初次相识是在1951年。那时,全国人民为支持抗美援朝战争而掀起的捐献飞机大炮的热潮方兴未艾。一条消息,像一声春雷,响彻长空:常香玉和她领导的民营剧团——香玉剧社,决定以半年义演的收入,为抗美援朝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捐献一架战斗机。就在这时,我被西北军政委员会文化部派到香玉剧社做社会工作。     
    1951年的常香玉刚刚28岁,此时,她和她的丈夫、剧作家陈宪章领导的香玉剧社,在西安市南大街一座用苇席搭成的剧场里演出。演员中一大半是剧团的学员,最大的17岁,最小的只有9岁。这样一支弱小的队伍,能办成这件大事吗?     
    1951年8月5日,常香玉和剧社全体演职人员在鞭炮轰鸣和热烈的欢送声中从西安出发,半年时间,演遍开封、郑州、新乡、武汉、广州、长沙六个城市。180个日日夜夜,180场演出,常香玉场场出演。她和演职人员一道坐火车硬席,睡舞台,过着艰苦、简朴的生活,使捐献金额达到15.27亿元(旧币),超额完成了购买一架战斗机的筹款任务。这次远征,使常香玉的代表作“红、白、花”传遍大江南北,也获得了“爱国艺人”的光荣称号。     
    时间过去了38年,曾经乘坐过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斗英雄王海驾驶的“香玉号”战斗机的常香玉,依然活跃在戏剧舞台上。1987年,她宣布自筹资金10万元,设立“香玉杯”艺术奖,每年评奖一次,奖励属于河南地方戏曲剧种的优秀人才。     
    为了使“香玉杯”艺术奖的基金日益丰厚,常香玉于1988年5月承包了河南省豫剧一团,重返舞台演出常派名剧。她风趣地说:“现在,我不能演红娘了,但我能演崔老夫人,为女儿孙女配戏,来个三代同台。”    
    承包后的河南省豫剧一团,第一站来到常香玉的故乡巩县(现巩义市)。乡情乡音,分外亲切。接着,常香玉率团来到她的“老根据地”——西安。她在抗日战争时期首次进西安演出时,年方二八,此时,虽年逾花甲,满头华发,但因声名赫赫,观众基础雄厚,前六天的戏票,一天之内就销售一空。     
    冬去春来,时间又逝去了九个多月。经过常香玉和全团演职人员的共同努力,在保证全团个人收入普遍增加的前提下,常香玉以自己的影响和顽强的拼搏,使“香玉杯”艺术奖的基金筹集到22万元。时间提前了一年零三个月,数额超过了一倍多。  (荆桦)     
    常派艺术的美学底蕴      常香玉是20世纪30年代以来豫剧旦角行当的领军人物。20世纪三四十年代,她顺应时代潮流,适应观众需求,突破门户之见,对豫剧唱腔大胆革新,将豫西调深沉、浑厚、悲壮、缠绵的风格与豫东调高亢、奔放、挺拔、激越的特色相互交融,开创了两大腔调合流的新局面,使独占鳌头的“常腔”呈现出一种动态美、充实美。      
    常派艺术的这种美,首先表现在对唱腔板式能动地融会、变革所形成的丰富多姿上。常香玉饰演人物,从不机械地套用板式,而是根据人物的感情需要,灵活地、创造性地运用传统板式达到艺术表现的目的。例如《大祭桩》“婆母娘且息怒”唱段中的大段夹白,巧妙地运用了似白非白,似唱非唱,唱白相间的手法,将人物的情感情绪表达得灵动自然,入情入理。正是常香玉这种对板式的独特处理,使她能够创出“同板异调”、“同腔异趣”的妙境。     
    常香玉的“破格”还表现在她创立的以胸腔、口咽腔、头腔三个共鸣腔联合的“混声唱法”,科学的方法提高了豫剧演唱艺术的技巧性和表现力。由此,使她获得了丰富宽广的音色、音域,纯净的音质和宏大的发声共鸣,精巧的吐字、润腔技巧,等等。她不论抒奔放之情,还是发柔美之音,不论是高低起伏,还是轻重缓急,都显得明晰顺达,驾轻就熟,处处给人以字真、腔正、声圆、形美的艺术享受。如《拷红》中创立的独具一格的“流水板”,可以巧妙地糅进不同的笑声、哭泣声、哀怨声,那字、词、韵的变换,衬字花腔的挥洒,切得住,放得开,有疏有密,有顿有挫,像中国山水画一样跌宕有致,变化万端,鲜活地绘出了红娘精明伶俐、热情干练的个性色彩。《花木兰》“提亲”一折戏,常香玉将武生腔和花旦腔交替变换,豪放中有婉约,起伏多姿,既显示了花将军的大将气度,又展露出花木兰的女儿情态,尽现了“常腔”的动态美、充实美。      
    看常香玉的演出,总令人感到戏中人物的性格和常香玉的艺术人生及生活命运十分合拍,折射着常香玉的人生体验和情感取向。红娘、白素贞、花木兰……这些女中豪杰,常香玉演来无不情绪激越,感情充沛,充溢着敦厚、真诚的情怀,生发着热烈奔放的阳刚之气。     
    《拷红》中,在唱“谯楼上打四梆……”时那段饱满激情的“顿句二八”,嗔、怪、叹、怜,掷地有声,唱出了红娘的刚正爽直,唱出了红娘的古道热肠。特别是红娘那段义正词严地对老夫人的质问:“我问你这些事可叫谁来担哪!”粗犷豪放的嗽音甩腔,几分勇敢,几分雄辩,振聋发聩,荡气回肠。     
    常香玉塑造的花木兰,雄健、轩昂、质朴无华。特别是那段有关国与家安危与共、对男尊女卑思想劝诫批评的抒情歌唱“谁说女子不如男”,慷慨激昂,响彻大江南北,响彻了一个时代。常派艺术从内容到形式折射出来的质朴美、阳刚美,将使它魅力永存,光耀新的世纪。 (谭静波)    
                                          摘自《人民艺术家常香玉》河南人民出版2004年7月版2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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